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报任少卿书 / 报任安书

【作者】司马迁 【朝代】汉
拼音
tài
太
shǐ
史
gōng
公
niú
牛
mǎ
马
zǒu
走
sī
司
mǎ
马
qiān
迁
，
zài
再
bài
拜
yán
言
。
shǎo
少
qīng
卿
zú
足
xià
下
：
nǎng
曩
zhě
者
rǔ
辱
cì
赐
shū
书
，
jiào
教
yǐ
以
shèn
慎
yú
于
jiē
接
wù
物
，
tuī
推
xián
贤
jìn
进
shì
士
wèi
为
wù
务
，
yì
意
qì
气
qín
勤
qín
勤
kěn
恳
kěn
恳
。
ruò
若
wàng
望
pū
仆
bù
不
xiāng
相
shī
师
，
ér
而
yòng
用
liú
流
sú
俗
rén
人
zhī
之
yán
言
，
pū
仆
fēi
非
gǎn
敢
rú
如
cǐ
此
yě
也
。
pū
仆
suī
虽
bà
罢
nú
驽
，
yì
亦
cháng
尝
cè
侧
wén
闻
zhǎng
长
zhě
者
zhī
之
yí
遗
fēng
风
yǐ
矣
。
gù
顾
zì
自
yǐ
以
wéi
为
shēn
身
cán
残
chù
处
huì
秽
，
dòng
动
ér
而
jiàn
见
yóu
尤
，
yù
欲
yì
益
fǎn
反
sǔn
损
，
shì
是
yǐ
以
dú
独
yù
郁
yì
悒
ér
而
wú
无
shuí
谁
yǔ
语
。
yàn
谚
yuē
曰
：“
shuí
谁
wèi
为
wèi
为
zhī
之
？
shú
孰
lìng
令
tīng
听
zhī
之
？”
gài
盖
zhōng
钟
zi
子
qī
期
sǐ
死
，
bó
伯
yá
牙
zhōng
终
shēn
身
bù
不
fù
复
gǔ
鼓
qín
琴
。
hé
何
zé
则
？
shì
士
wèi
为
zhī
知
jǐ
己
zhě
者
yòng
用
，
nǚ
女
wèi
为
shuō
说
jǐ
己
zhě
者
róng
容
。
ruò
若
pū
仆
dà
大
zhì
质
yǐ
已
kuī
亏
quē
缺
yǐ
矣
，
suī
虽
cái
材
huái
怀
suí
随
hé
和
，
xíng
行
ruò
若
yóu
由
yí
夷
，
zhōng
终
bù
不
kě
可
yǐ
以
wéi
为
róng
荣
，
shì
适
zú
足
yǐ
以
fā
发
xiào
笑
ér
而
zì
自
diǎn
点
ěr
耳
。
shū
书
cí
辞
yí
宜
dá
答
，
huì
会
dōng
东
cóng
从
shàng
上
lái
来
，
yòu
又
pò
迫
jiàn
贱
shì
事
，
xiāng
相
jiàn
见
rì
日
qiǎn
浅
，
zú
卒
zú
卒
wú
无
xū
须
yú
臾
zhī
之
jiān
间
，
dé
得
jié
竭
zhǐ
指
yì
意
。
jīn
今
shǎo
少
qīng
卿
bào
抱
bù
不
cè
测
zhī
之
zuì
罪
，
shè
涉
xún
旬
yuè
月
，
pò
迫
jì
季
dōng
冬
，
pū
仆
yòu
又
báo
薄
cóng
从
shàng
上
yōng
雍
，
kǒng
恐
cù
卒
rán
然
bù
不
kě
可
wèi
为
huì
讳
，
shì
是
pū
仆
zhōng
终
yǐ
已
bù
不
dé
得
shū
舒
fèn
愤
mèn
懑
yǐ
以
xiǎo
晓
zuǒ
左
yòu
右
，
zé
则
cháng
长
shì
逝
zhě
者
hún
魂
pò
魄
sī
私
hèn
恨
wú
无
qióng
穷
。
qǐng
请
lüè
略
chén
陈
gù
固
lòu
陋
。
quē
阙
rán
然
jiǔ
久
bù
不
bào
报
，
xìng
幸
wù
勿
wèi
为
guò
过
。
pū
仆
wén
闻
zhī
之
：
xiū
修
shēn
身
zhě
者
，
zhì
智
zhī
之
fú
符
yě
也
；
ài
爱
shī
施
zhě
者
，
rén
仁
zhī
之
duān
端
yě
也
；
qǔ
取
yǔ
予
zhě
者
，
yì
义
zhī
之
biǎo
表
yě
也
；
chǐ
耻
rǔ
辱
zhě
者
，
yǒng
勇
zhī
之
jué
决
yě
也
；
lì
立
míng
名
zhě
者
，
xíng
行
zhī
之
jí
极
yě
也
。
shì
士
yǒu
有
cǐ
此
wǔ
五
zhě
者
，
rán
然
hòu
后
kě
可
yǐ
以
tuō
托
yú
于
shì
世
，
liè
列
yú
于
jūn
君
zi
子
zhī
之
lín
林
yǐ
矣
。
gù
故
huò
祸
mò
莫
cǎn
憯
yú
于
yù
欲
lì
利
，
bēi
悲
mò
莫
tòng
痛
yú
于
shāng
伤
xīn
心
，
xíng
行
mò
莫
chǒu
丑
yú
于
rǔ
辱
xiān
先
，
gòu
诟
mò
莫
dà
大
yú
于
gōng
宫
xíng
刑
。
xíng
刑
yú
余
zhī
之
rén
人
，
wú
无
suǒ
所
bǐ
比
shù
数
，
fēi
非
yī
一
shì
世
yě
也
，
suǒ
所
cóng
从
lái
来
yuǎn
远
yǐ
矣
。
xī
昔
wèi
卫
líng
灵
gōng
公
yǔ
与
yōng
雍
qú
渠
tóng
同
zài
载
，
kǒng
孔
zi
子
shì
适
chén
陈
；
shāng
商
yāng
鞅
yīn
因
jǐng
景
jiān
监
jiàn
见
，
zhào
赵
liáng
良
hán
寒
xīn
心
；
tóng
同
zi
子
cān
参
chéng
乘
，
yuán
袁
sī
丝
biàn
变
sè
色
：
zì
自
gǔ
古
ér
而
chǐ
耻
zhī
之
！
fū
夫
yǐ
以
zhōng
中
cái
材
zhī
之
rén
人
，
shì
事
yǒu
有
guān
关
yú
于
huàn
宦
shù
竖
，
mò
莫
bù
不
shāng
伤
qì
气
，
ér
而
kuàng
况
yú
于
kāng
慷
kǎi
慨
zhī
之
shì
士
hū
乎
！
rú
如
jīn
今
zhāo
朝
tíng
廷
suī
虽
fá
乏
rén
人
，
nài
奈
hé
何
lìng
令
dāo
刀
jù
锯
zhī
之
yú
余
，
jiàn
荐
tiān
天
xià
下
zhī
之
háo
豪
jùn
俊
zāi
哉
！
pū
仆
lài
赖
xiān
先
rén
人
xù
绪
yè
业
，
dé
得
dài
待
zuì
罪
niǎn
辇
gǔ
毂
xià
下
，
èr
二
shí
十
yú
余
nián
年
yǐ
矣
。
suǒ
所
yǐ
以
zì
自
wéi
惟
：
shàng
上
zhī
之
，
bù
不
néng
能
nà
纳
zhōng
忠
xiào
效
xìn
信
，
yǒu
有
qí
奇
cè
策
cái
材
lì
力
zhī
之
yù
誉
，
zì
自
jié
结
míng
明
zhǔ
主
；
cì
次
zhī
之
，
yòu
又
bù
不
néng
能
shí
拾
yí
遗
bǔ
补
quē
阙
，
zhāo
招
xián
贤
jìn
进
néng
能
，
xiǎn
显
yán
岩
xué
穴
zhī
之
shì
士
；
wài
外
zhī
之
，
bù
不
néng
能
bèi
备
háng
行
wǔ
伍
，
gōng
攻
chéng
城
yě
野
zhàn
战
，
yǒu
有
zhǎn
斩
jiàng
将
qiān
搴
qí
旗
zhī
之
gōng
功
；
xià
下
zhī
之
，
bù
不
néng
能
jī
积
rì
日
lèi
累
láo
劳
，
qǔ
取
zūn
尊
guān
官
hòu
厚
lù
禄
，
yǐ
以
wéi
为
zōng
宗
zú
族
jiāo
交
yóu
游
guāng
光
chǒng
宠
。
sì
四
zhě
者
wú
无
yī
一
suì
遂
，
gǒu
苟
hé
合
qǔ
取
róng
容
，
wú
无
suǒ
所
duǎn
短
cháng
长
zhī
之
xiào
效
，
kě
可
jiàn
见
yú
于
cǐ
此
yǐ
矣
。
xiāng
乡
zhě
者
，
pū
仆
yì
亦
cháng
尝
cè
厕
xià
下
dài
大
fū
夫
zhī
之
liè
列
，
péi
陪
wài
外
tíng
廷
mò
末
yì
议
。
bù
不
yǐ
以
cǐ
此
shí
时
yǐn
引
wéi
维
gāng
纲
，
jǐn
尽
sī
思
lǜ
虑
，
jīn
今
yǐ
已
kuī
亏
xíng
形
wèi
为
sǎo
扫
chú
除
zhī
之
lì
隶
，
zài
在
dá
阘
rōng
茸
zhī
之
zhōng
中
，
nǎi
乃
yù
欲
yǎng
仰
shǒu
首
shēn
伸
méi
眉
，
lùn
论
liè
列
shì
是
fēi
非
，
bù
不
yì
亦
qīng
轻
cháo
朝
tíng
廷
、
xiū
羞
dāng
当
shì
世
zhī
之
shì
士
xié
邪
？
jiē
嗟
hū
乎
！
jiē
嗟
hū
乎
！
rú
如
pū
仆
shàng
尚
hé
何
yán
言
zāi
哉
！
shàng
尚
hé
何
yán
言
zāi
哉
！
qiě
且
shì
事
běn
本
mò
末
wèi
未
yì
易
míng
明
yě
也
。
pū
仆
shǎo
少
fù
负
bù
不
jī
羁
zhī
之
cái
才
，
zhǎng
长
wú
无
xiāng
乡
qū
曲
zhī
之
yù
誉
，
zhǔ
主
shàng
上
xìng
幸
yǐ
以
xiān
先
rén
人
zhī
之
gù
故
，
shǐ
使
de
得
fèng
奉
báo
薄
jì
伎
，
chū
出
rù
入
zhōu
周
wèi
卫
zhī
之
zhōng
中
。
pū
仆
yǐ
以
wéi
为
dài
戴
pén
盆
hé
何
yǐ
以
wàng
望
tiān
天
，
gù
故
jué
绝
bīn
宾
kè
客
zhī
之
zhī
知
，
wàng
忘
shì
室
jiā
家
zhī
之
yè
业
，
rì
日
yè
夜
sī
思
jié
竭
qí
其
bù
不
xiào
肖
zhī
之
cái
材
lì
力
，
wù
务
yī
一
xīn
心
yíng
营
zhí
职
，
yǐ
以
qiú
求
qīn
亲
mèi
媚
yú
于
zhǔ
主
shàng
上
。
ér
而
shì
事
nǎi
乃
yǒu
有
dà
大
miù
谬
bù
不
rán
然
zhě
者
！
fū
夫
pū
仆
yǔ
与
lǐ
李
líng
陵
jù
俱
jū
居
mén
门
xià
下
，
sù
素
fēi
非
néng
能
xiāng
相
shàn
善
yě
也
。
qù
趣
shě
舍
yì
异
lù
路
，
wèi
未
cháng
尝
xián
衔
bēi
杯
jiǔ
酒
，
jiē
接
yīn
殷
qín
勤
zhī
之
yú
余
huān
欢
。
rán
然
pū
仆
guān
观
qí
其
wéi
为
rén
人
，
zì
自
shǒu
守
qí
奇
shì
士
，
shì
事
qīn
亲
xiào
孝
，
yǔ
与
shì
士
xìn
信
，
lín
临
cái
财
lián
廉
，
qǔ
取
yǔ
予
yì
义
，
fēn
分
bié
别
yǒu
有
ràng
让
，
gōng
恭
jiǎn
俭
xià
下
rén
人
，
cháng
常
sī
思
fèn
奋
bù
不
gù
顾
shēn
身
，
yǐ
以
xùn
徇
guó
国
jiā
家
zhī
之
jí
急
。
qí
其
sù
素
suǒ
所
xù
蓄
jī
积
yě
也
，
pū
仆
yǐ
以
wéi
为
yǒu
有
guó
国
shì
士
zhī
之
fēng
风
。
fū
夫
rén
人
chén
臣
chū
出
wàn
万
sǐ
死
bù
不
gù
顾
yī
一
shēng
生
zhī
之
jì
计
，
fù
赴
gōng
公
jiā
家
zhī
之
nán
难
，
sī
斯
yǐ
已
qí
奇
yǐ
矣
。
jīn
今
jǔ
举
shì
事
yī
一
bù
不
dàng
当
，
ér
而
quán
全
qū
躯
bǎo
保
qī
妻
zǐ
子
zhī
之
chén
臣
suí
随
ér
而
méi
媒
niè
孽
qí
其
duǎn
短
，
pū
仆
chéng
诚
sī
私
xīn
心
tòng
痛
zhī
之
。
qiě
且
lǐ
李
líng
陵
tí
提
bù
步
zú
卒
bù
不
mǎn
满
wǔ
五
qiān
千
，
shēn
深
jiàn
践
róng
戎
mǎ
马
zhī
之
dì
地
，
zú
足
lì
历
wáng
王
tíng
庭
，
chuí
垂
ěr
饵
hǔ
虎
kǒu
口
，
héng
横
tiāo
挑
qiáng
强
hú
胡
，
yǎng
仰
yì
亿
wàn
万
zhī
之
shī
师
，
yǔ
与
chán
单
yú
于
lián
连
zhàn
战
shí
十
yǒu
有
yú
余
rì
日
，
suǒ
所
shā
杀
guò
过
dāng
当
。
lǔ
虏
jiù
救
sǐ
死
fú
扶
shāng
伤
bù
不
gěi
给
，
zhān
旃
qiú
裘
zhī
之
jūn
君
zhǎng
长
xián
咸
zhèn
震
bù
怖
，
nǎi
乃
xī
悉
zhēng
征
qí
其
zuǒ
左
、
yòu
右
xián
贤
wáng
王
，
jǔ
举
yǐn
引
gōng
弓
zhī
之
mín
民
，
yī
一
guó
国
gòng
共
gōng
攻
ér
而
wéi
围
zhī
之
。
zhuǎn
转
dòu
斗
qiān
千
lǐ
里
，
shǐ
矢
jǐn
尽
dào
道
qióng
穷
，
jiù
救
bīng
兵
bù
不
zhì
至
，
shì
士
zú
卒
sǐ
死
shāng
伤
rú
如
jī
积
。
rán
然
líng
陵
yī
一
hū
呼
láo
劳
jūn
军
，
shì
士
wú
无
bù
不
qǐ
起
，
gōng
躬
zì
自
liú
流
tì
涕
，
mèi
沬
xuè
血
yǐn
饮
qì
泣
，
gēng
更
zhāng
张
kōng
空
quān
弮
，
mào
冒
bái
白
rèn
刃
，
běi
北
shǒu
首
zhēng
争
sǐ
死
dí
敌
zhě
者
。
líng
陵
wèi
未
méi
没
shí
时
，
shǐ
使
yǒu
有
lái
来
bào
报
，
hàn
汉
gōng
公
qīng
卿
wáng
王
hóu
侯
jiē
皆
fèng
奉
shāng
觞
shàng
上
shòu
寿
。
hòu
后
shù
数
rì
日
，
líng
陵
bài
败
shū
书
wén
闻
，
zhǔ
主
shàng
上
wèi
为
zhī
之
shí
食
bù
不
gān
甘
wèi
味
，
tīng
听
cháo
朝
bù
不
yí
怡
。
dà
大
chén
臣
yōu
忧
jù
惧
，
bù
不
zhī
知
suǒ
所
chū
出
。
pū
仆
qiè
窃
bù
不
zì
自
liào
料
qí
其
bēi
卑
jiàn
贱
，
jiàn
见
zhǔ
主
shàng
上
cǎn
惨
qī
凄
dá
怛
dào
悼
，
chéng
诚
yù
欲
xiào
效
qí
其
kuǎn
款
kuǎn
款
zhī
之
yú
愚
，
yǐ
以
wéi
为
lǐ
李
líng
陵
sù
素
yǔ
与
shì
士
dà
大
fū
夫
jué
绝
gān
甘
fēn
分
shǎo
少
，
néng
能
dé
得
rén
人
zhī
之
sǐ
死
lì
力
，
suī
虽
gǔ
古
zhī
之
míng
名
jiàng
将
，
bù
不
néng
能
guò
过
yě
也
。
shēn
身
suī
虽
xiàn
陷
bài
败
，
bǐ
彼
guān
观
qí
其
yì
意
，
qiě
且
yù
欲
dé
得
qí
其
dāng
当
ér
而
bào
报
yú
于
hàn
汉
。
shì
事
yǐ
已
wú
无
kě
可
nài
奈
hé
何
，
qí
其
suǒ
所
cuī
摧
bài
败
，
gōng
功
yì
亦
zú
足
yǐ
以
bào
暴
yú
于
tiān
天
xià
下
yǐ
矣
。
pū
仆
huái
怀
yù
欲
chén
陈
zhī
之
，
ér
而
wèi
未
yǒu
有
lù
路
，
shì
适
huì
会
zhào
召
wèn
问
，
jí
即
yǐ
以
cǐ
此
zhǐ
指
，
tuī
推
yán
言
líng
陵
zhī
之
gōng
功
，
yù
欲
yǐ
以
guǎng
广
zhǔ
主
shàng
上
zhī
之
yì
意
，
sāi
塞
yá
睚
zì
眦
zhī
之
cí
辞
。
wèi
未
néng
能
jǐn
尽
míng
明
，
míng
明
zhǔ
主
bù
不
xiǎo
晓
，
yǐ
以
wéi
为
pū
仆
jǔ
沮
èr
贰
shī
师
，
ér
而
wèi
为
lǐ
李
líng
陵
yóu
游
shuì
说
，
suì
遂
xià
下
yú
于
lǐ
理
。
quán
拳
quán
拳
zhī
之
zhōng
忠
，
zhōng
终
bù
不
néng
能
zì
自
liè
列
。
yīn
因
wèi
为
wū
诬
shàng
上
，
zú
卒
cóng
从
lì
吏
yì
议
。
jiā
家
pín
贫
，
huò
货
lù
赂
bù
不
zú
足
yǐ
以
zì
自
shú
赎
，
jiāo
交
yóu
游
mò
莫
jiù
救
，
zuǒ
左
yòu
右
qīn
亲
jìn
近
bù
不
wèi
为
yī
一
yán
言
。
shēn
身
fēi
非
mù
木
shí
石
，
dú
独
yǔ
与
fǎ
法
lì
吏
wéi
为
wǔ
伍
，
shēn
深
yōu
幽
líng
囹
yǔ
圄
zhī
之
zhōng
中
，
shuí
谁
kě
可
gào
告
sù
愬
zhě
者
！
cǐ
此
zhēn
真
shǎo
少
qīng
卿
suǒ
所
qīn
亲
jiàn
见
，
pū
仆
xíng
行
shì
事
qǐ
岂
bù
不
rán
然
hū
乎
？
lǐ
李
líng
陵
jì
既
shēng
生
jiàng
降
，
tuí
隤
qí
其
jiā
家
shēng
声
，
ér
而
pū
仆
yòu
又
èr
佴
zhī
之
cán
蚕
shì
室
，
zhòng
重
wèi
为
tiān
天
xià
下
guān
观
xiào
笑
。
bēi
悲
fū
夫
！
bēi
悲
fū
夫
！
shì
事
wèi
未
yì
易
yī
一
èr
二
wèi
为
sú
俗
rén
人
yán
言
yě
也
。
pū
仆
zhī
之
xiān
先
fēi
非
yǒu
有
pōu
剖
fú
符
dān
丹
shū
书
zhī
之
gōng
功
，
wén
文
shǐ
史
xīng
星
lì
历
，
jìn
近
hū
乎
bo
卜
zhù
祝
zhī
之
jiān
间
，
gù
固
zhǔ
主
shàng
上
suǒ
所
xì
戏
nòng
弄
，
chàng
倡
yōu
优
suǒ
所
chù
畜
，
liú
流
sú
俗
zhī
之
suǒ
所
qīng
轻
yě
也
。
jiǎ
假
lìng
令
pū
仆
fú
伏
fǎ
法
shòu
受
zhū
诛
，
ruò
若
jiǔ
九
niú
牛
wáng
亡
yī
一
máo
毛
，
yǔ
与
lóu
蝼
yǐ
蚁
hé
何
yǐ
以
yì
异
？
ér
而
shì
世
yòu
又
bù
不
yǔ
与
néng
能
sǐ
死
jié
节
zhě
者
bǐ
比
，
tè
特
yǐ
以
wéi
为
zhì
智
qióng
穷
zuì
罪
jí
极
，
bù
不
néng
能
zì
自
miǎn
免
，
zú
卒
jiù
就
sǐ
死
ěr
耳
。
hé
何
yě
也
？
sù
素
suǒ
所
zì
自
shù
树
lì
立
shǐ
使
rán
然
yě
也
。
rén
人
gù
固
yǒu
有
yī
一
sǐ
死
，
huò
或
zhòng
重
yú
于
tài
泰
shān
山
，
huò
或
qīng
轻
yú
于
hóng
鸿
máo
毛
，
yòng
用
zhī
之
suǒ
所
qū
趋
yì
异
yě
也
。
tài
太
shàng
上
bù
不
rǔ
辱
xiān
先
，
qí
其
cì
次
bù
不
rǔ
辱
shēn
身
，
qí
其
cì
次
bù
不
rǔ
辱
lǐ
理
sè
色
，
qí
其
cì
次
bù
不
rǔ
辱
cí
辞
lìng
令
，
qí
其
cì
次
qū
诎
tǐ
体
shòu
受
rǔ
辱
，
qí
其
cì
次
yì
易
fú
服
shòu
受
rǔ
辱
，
qí
其
cì
次
guān
关
mù
木
suǒ
索
、
bèi
被
chuí
箠
chǔ
楚
shòu
受
rǔ
辱
，
qí
其
cì
次
tī
剔
máo
毛
fà
发
、
yīng
婴
jīn
金
tiě
铁
shòu
受
rǔ
辱
，
qí
其
cì
次
huǐ
毁
jī
肌
fū
肤
、
duàn
断
zhī
肢
tǐ
体
shòu
受
rǔ
辱
，
zuì
最
xià
下
fǔ
腐
xíng
刑
jí
极
yǐ
矣
！
chuán
传
yuē
曰
“
xíng
刑
bù
不
shàng
上
dài
大
fū
夫
。”
cǐ
此
yán
言
shì
士
jié
节
bù
不
kě
可
bù
不
miǎn
勉
lì
厉
yě
也
。
měng
猛
hǔ
虎
zài
在
shēn
深
shān
山
，
bǎi
百
shòu
兽
zhèn
震
kǒng
恐
，
jí
及
zài
在
kǎn
槛
jǐng
阱
zhī
之
zhōng
中
，
yáo
摇
wěi
尾
ér
而
qiú
求
shí
食
，
jī
积
wēi
威
yuē
约
zhī
之
jiàn
渐
yě
也
。
gù
故
shì
士
yǒu
有
huà
画
dì
地
wéi
为
láo
牢
，
shì
势
bù
不
kě
可
rù
入
；
xuē
削
mù
木
wéi
为
lì
吏
，
yì
议
bù
不
kě
可
duì
对
，
dìng
定
jì
计
yú
于
xiān
鲜
yě
也
。
jīn
今
jiāo
交
shǒu
手
zú
足
，
shòu
受
mù
木
suǒ
索
，
bào
暴
jī
肌
fū
肤
，
shòu
受
bǎng
榜
chuí
箠
，
yōu
幽
yú
于
huán
圜
qiáng
墙
zhī
之
zhōng
中
。
dāng
当
cǐ
此
zhī
之
shí
时
，
jiàn
见
yù
狱
lì
吏
zé
则
tóu
头
qiǎng
抢
dì
地
，
shì
视
tú
徒
lì
隶
zé
则
xīn
心
tì
惕
xī
息
。
hé
何
zhě
者
？
jī
积
wēi
威
yuē
约
zhī
之
shì
势
yě
也
。
jí
及
yǐ
以
zhì
至
shì
是
，
yán
言
bù
不
rǔ
辱
zhě
者
，
suǒ
所
wèi
谓
qiǎng
强
yán
颜
ěr
耳
，
hé
曷
zú
足
guì
贵
hū
乎
！
qiě
且
xī
西
bó
伯
，
bó
伯
yě
也
，
jū
拘
yú
于
yǒu
羑
lǐ
里
；
lǐ
李
sī
斯
，
xiāng
相
yě
也
，
jù
具
yú
于
wǔ
五
xíng
刑
；
huái
淮
yīn
阴
，
wáng
王
yě
也
，
shòu
受
xiè
械
yú
于
chén
陈
；
péng
彭
yuè
越
、
zhāng
张
áo
敖
，
nán
南
miàn
面
chēng
称
gū
孤
，
xì
系
yù
狱
dǐ
抵
zuì
罪
；
jiàng
绛
hóu
侯
zhū
诛
zhū
诸
lǚ
吕
，
quán
权
qīng
倾
wǔ
五
bó
伯
，
qiú
囚
yú
于
qǐng
请
shì
室
；
wèi
魏
qí
其
，
dà
大
jiàng
将
yě
也
，
yī
衣
zhě
赭
yī
衣
，
guān
关
sān
三
mù
木
；
jì
季
bù
布
wèi
为
zhū
朱
jiā
家
qián
钳
nú
奴
；
guàn
灌
fū
夫
shòu
受
rǔ
辱
yú
于
jū
居
shì
室
。
cǐ
此
rén
人
jiē
皆
shēn
身
zhì
至
wáng
王
hóu
侯
jiàng
将
xiàng
相
，
shēng
声
wén
闻
lín
邻
guó
国
，
jí
及
zuì
罪
zhì
至
wǎng
罔
jiā
加
，
bù
不
néng
能
yǐn
引
jué
决
zì
自
cái
裁
，
zài
在
chén
尘
āi
埃
zhī
之
zhōng
中
。
gǔ
古
jīn
今
yī
一
tǐ
体
，
ān
安
zài
在
qí
其
bù
不
rǔ
辱
yě
也
？
yóu
由
cǐ
此
yán
言
zhī
之
，
yǒng
勇
qiè
怯
，
shì
势
yě
也
；
qiáng
强
ruò
弱
，
xíng
形
yě
也
。
shěn
审
yǐ
矣
，
hé
何
zú
足
guài
怪
hū
乎
？
fū
夫
rén
人
bù
不
néng
能
zǎo
早
zì
自
cái
裁
shéng
绳
mò
墨
zhī
之
wài
外
，
yǐ
以
shāo
稍
líng
陵
chí
迟
，
zhì
至
yú
于
biān
鞭
chuí
箠
zhī
之
jiān
间
，
nǎi
乃
yù
欲
yǐn
引
jié
节
，
sī
斯
bù
不
yì
亦
yuǎn
远
hū
乎
！
gǔ
古
rén
人
suǒ
所
yǐ
以
zhòng
重
shī
施
xíng
刑
yú
于
dài
大
fū
夫
zhě
者
，
dài
殆
wèi
为
cǐ
此
yě
也
。
fū
夫
rén
人
qíng
情
mò
莫
bù
不
tān
贪
shēng
生
è
恶
sǐ
死
，
niàn
念
fù
父
mǔ
母
，
gù
顾
qī
妻
zǐ
子
，
zhì
至
jī
激
yú
于
yì
义
lǐ
理
zhě
者
bù
不
rán
然
，
nǎi
乃
yǒu
有
suǒ
所
bù
不
dé
得
yǐ
已
yě
也
。
jīn
今
pū
仆
bù
不
xìng
幸
，
zǎo
早
shī
失
fù
父
mǔ
母
，
wú
无
xiōng
兄
dì
弟
zhī
之
qīn
亲
，
dú
独
shēn
身
gū
孤
lì
立
，
shǎo
少
qīng
卿
shì
视
pū
仆
yú
于
qī
妻
zǐ
子
hé
何
rú
如
zāi
哉
？
qiě
且
yǒng
勇
zhě
者
bù
不
bì
必
sǐ
死
jié
节
，
qiè
怯
fū
夫
mù
慕
yì
义
，
hé
何
chǔ
处
bù
不
miǎn
勉
yān
焉
！
pū
仆
suī
虽
qiè
怯
nuò
懦
，
yù
欲
gǒu
苟
huó
活
，
yì
亦
pǒ
颇
shí
识
qù
去
jiù
就
zhī
之
fēn
分
yǐ
矣
，
hé
何
zhì
至
zì
自
chén
沉
nì
溺
léi
缧
xiè
绁
zhī
之
rǔ
辱
zāi
哉
！
qiě
且
fū
夫
zāng
臧
huò
获
bì
婢
qiè
妾
，
yóu
犹
néng
能
yǐn
引
jué
决
，
kuàng
况
pū
仆
zhī
之
bù
不
dé
得
yǐ
已
hū
乎
？
suǒ
所
yǐ
以
yǐn
隐
rěn
忍
gǒu
苟
huó
活
，
yōu
幽
yú
于
fèn
粪
tǔ
土
zhī
之
zhōng
中
ér
而
bù
不
cí
辞
zhě
者
，
hèn
恨
sī
私
xīn
心
yǒu
有
suǒ
所
bù
不
jìn
尽
，
bǐ
鄙
lòu
陋
mò
没
shì
世
，
ér
而
wén
文
cǎi
采
bù
不
biǎo
表
yú
于
hòu
后
yě
也
。
gǔ
古
zhě
者
fù
富
guì
贵
ér
而
míng
名
mó
摩
miè
灭
，
bù
不
kě
可
shèng
胜
jì
记
，
wéi
唯
tì
倜
tǎng
傥
fēi
非
cháng
常
zhī
之
rén
人
chēng
称
yān
焉
。
gài
盖
wén
文
wáng
王
jū
拘
ér
而
yǎn
演
《
zhōu
周
yì
易
》
；
zhòng
仲
ní
尼
è
厄
ér
而
zuò
作
《
chūn
春
qiū
秋
》
；
qū
屈
yuán
原
fàng
放
zhú
逐
，
nǎi
乃
fù
赋
《
lí
离
sāo
骚
》
；
zuǒ
左
qiū
丘
shī
失
míng
明
，
jué
厥
yǒu
有
《
guó
国
yǔ
语
》
；
sūn
孙
zi
子
bìn
膑
jiǎo
脚
，
《
bīng
兵
fǎ
法
》
xiū
修
liè
列
；
bù
不
wéi
韦
qiān
迁
shǔ
蜀
，
shì
世
chuán
传
《
lǚ
吕
lǎn
览
》
；
hán
韩
fēi
非
qiú
囚
qín
秦
，
《
shuō
说
nán
难
》
《
gū
孤
fèn
愤
》
；
《
shī
诗
》
sān
三
bǎi
百
piān
篇
，
dà
大
dǐ
底
shèng
圣
xián
贤
fā
发
fèn
愤
zhī
之
suǒ
所
wèi
为
zuò
作
yě
也
。
cǐ
此
rén
人
jiē
皆
yì
意
yǒu
有
suǒ
所
yù
郁
jié
结
，
bù
不
dé
得
tōng
通
qí
其
dào
道
，
gù
故
shù
述
wǎng
往
shì
事
、
sī
思
lái
来
zhě
者
。
nǎi
乃
rú
如
zuǒ
左
qiū
丘
wú
无
mù
目
，
sūn
孙
zi
子
duàn
断
zú
足
，
zhōng
终
bù
不
kě
可
yòng
用
，
tuì
退
ér
而
lùn
论
shū
书
cè
策
，
yǐ
以
shū
舒
qí
其
fèn
愤
，
sī
思
chuí
垂
kōng
空
wén
文
yǐ
以
zì
自
jiàn
见
。
pū
仆
qiè
窃
bù
不
xùn
逊
，
jìn
近
zì
自
tuō
托
yú
于
wú
无
néng
能
zhī
之
cí
辞
，
wǎng
网
luó
罗
tiān
天
xià
下
fàng
放
shī
失
jiù
旧
wén
闻
，
lüè
略
kǎo
考
qí
其
xíng
行
shì
事
，
zōng
综
qí
其
zhōng
终
shǐ
始
，
jī
稽
qí
其
chéng
成
bài
败
xìng
兴
huài
坏
zhī
之
jì
纪
，
shàng
上
jì
计
xuān
轩
yuán
辕
，
xià
下
zhì
至
yú
于
zī
兹
，
wèi
为
shí
十
biǎo
表
，
běn
本
jì
纪
shí
十
èr
二
，
shū
书
bā
八
zhāng
章
，
shì
世
jiā
家
sān
三
shí
十
，
liè
列
zhuàn
传
qī
七
shí
十
，
fán
凡
bǎi
百
sān
三
shí
十
piān
篇
。
yì
亦
yù
欲
yǐ
以
jiū
究
tiān
天
rén
人
zhī
之
jì
际
，
tōng
通
gǔ
古
jīn
今
zhī
之
biàn
变
，
chéng
成
yī
一
jiā
家
zhī
之
yán
言
。
cǎo
草
chuàng
创
wèi
未
jiù
就
，
huì
会
zāo
遭
cǐ
此
huò
祸
，
xī
惜
qí
其
bù
不
chéng
成
，
shì
是
yǐ
以
jiù
就
jí
极
xíng
刑
ér
而
wú
无
yùn
愠
sè
色
。
pū
仆
chéng
诚
yǐ
以
zhù
著
cǐ
此
shū
书
，
cáng
藏
zhī
之
míng
名
shān
山
，
chuán
传
zhī
之
qí
其
rén
人
，
tōng
通
yì
邑
dà
大
dōu
都
，
zé
则
pū
仆
cháng
偿
qián
前
rǔ
辱
zhī
之
zé
责
，
suī
虽
wàn
万
bèi
被
lù
戮
，
qǐ
岂
yǒu
有
huǐ
悔
zāi
哉
！
rán
然
cǐ
此
kě
可
wèi
为
zhì
智
zhě
者
dào
道
，
nán
难
wéi
为
sú
俗
rén
人
yán
言
yě
也
！
qiě
且
fù
负
xià
下
wèi
未
yì
易
jū
居
，
xià
下
liú
流
duō
多
bàng
谤
yì
议
。
pū
仆
yǐ
以
kǒu
口
yǔ
语
yù
遇
zāo
遭
cǐ
此
huò
祸
，
zhòng
重
wèi
为
xiāng
乡
dǎng
党
suǒ
所
xiào
笑
，
yǐ
以
wū
污
rǔ
辱
xiān
先
rén
人
，
yì
亦
hé
何
miàn
面
mù
目
fù
复
shàng
上
fù
父
mǔ
母
zhī
之
qiū
丘
mù
墓
hū
乎
？
suī
虽
lèi
累
bǎi
百
shì
世
，
gòu
垢
mí
弥
shèn
甚
ěr
耳
！
shì
是
yǐ
以
cháng
肠
yī
一
rì
日
ér
而
jiǔ
九
huí
回
，
jū
居
zé
则
hū
忽
hū
忽
ruò
若
yǒu
有
suǒ
所
wáng
亡
，
chū
出
zé
则
bù
不
zhī
知
qí
其
suǒ
所
wǎng
往
。
měi
每
niàn
念
sī
斯
chǐ
耻
，
hàn
汗
wèi
未
cháng
尝
bù
不
fā
发
bèi
背
zhān
沾
yī
衣
yě
也
！
shēn
身
zhí
直
wèi
为
guī
闺
gé
阁
zhī
之
chén
臣
，
níng
宁
dé
得
zì
自
yǐn
引
shēn
深
cáng
藏
yú
于
yán
岩
xué
穴
xié
邪
？
gù
故
qiě
且
cóng
从
sú
俗
fú
浮
chén
沉
，
yǔ
与
shí
时
fǔ
俯
yǎng
仰
，
yǐ
以
tōng
通
qí
其
kuáng
狂
huò
惑
。
jīn
今
shǎo
少
qīng
卿
nǎi
乃
jiào
教
yǐ
以
tuī
推
xián
贤
jìn
进
shì
士
，
wú
无
nǎi
乃
yǔ
与
pū
仆
sī
私
xīn
心
lá
剌
miù
谬
hū
乎
？
jīn
今
suī
虽
yù
欲
zì
自
diāo
雕
zhuó
琢
，
màn
曼
cí
辞
yǐ
以
zì
自
shì
饰
，
wú
无
yì
益
，
yú
于
sú
俗
bù
不
xìn
信
，
shì
适
zú
足
qǔ
取
rǔ
辱
ěr
耳
。
yào
要
zhī
之
，
sǐ
死
rì
日
rán
然
hòu
后
shì
是
fēi
非
nǎi
乃
dìng
定
。
shū
书
bù
不
néng
能
xī
悉
yì
意
，
gù
故
lüè
略
chén
陈
gù
固
lòu
陋
。
jǐn
谨
zài
再
bài
拜
。

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，再拜言。
少卿足下：曩者辱赐书，教以慎于接物，推贤进士为务，意气勤勤恳恳。若望仆不相师，而用流俗人之言，仆非敢如此也。仆虽罢驽，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。顾自以为身残处秽，动而见尤，欲益反损，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。谚曰：“谁为为之？孰令听之？”盖钟子期死，伯牙终身不复鼓琴。何则？士为知己者用，女为说己者容。若仆大质已亏缺矣，虽材怀随和，行若由夷，终不可以为荣，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。
书辞宜答，会东从上来，又迫贱事，相见日浅，卒卒无须臾之间，得竭指意。今少卿抱不测之罪，涉旬月，迫季冬，仆又薄从上雍，恐卒然不可为讳，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，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。请略陈固陋。阙然久不报，幸勿为过。
仆闻之：修身者，智之符也；爱施者，仁之端也；取予者，义之表也；耻辱者，勇之决也；立名者，行之极也。士有此五者，然后可以托于世，列于君子之林矣。故祸莫憯于欲利，悲莫痛于伤心，行莫丑于辱先，诟莫大于宫刑。刑余之人，无所比数，非一世也，所从来远矣。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，孔子适陈；商鞅因景监见，赵良寒心；同子参乘，袁丝变色：自古而耻之！夫以中材之人，事有关于宦竖，莫不伤气，而况于慷慨之士乎！如今朝廷虽乏人，奈何令刀锯之余，荐天下之豪俊哉！仆赖先人绪业，得待罪辇毂下，二十余年矣。所以自惟：上之，不能纳忠效信，有奇策材力之誉，自结明主；次之，又不能拾遗补阙，招贤进能，显岩穴之士；外之，不能备行伍，攻城野战，有斩将搴旗之功；下之，不能积日累劳，取尊官厚禄，以为宗族交游光宠。四者无一遂，苟合取容，无所短长之效，可见于此矣。乡者，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，陪外廷末议。不以此时引维纲，尽思虑，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，在阘茸之中，乃欲仰首伸眉，论列是非，不亦轻朝廷、羞当世之士邪？嗟乎！嗟乎！如仆尚何言哉！尚何言哉！
且事本末未易明也。仆少负不羁之才，长无乡曲之誉，主上幸以先人之故，使得奉薄伎，出入周卫之中。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，故绝宾客之知，忘室家之业，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，务一心营职，以求亲媚于主上。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！
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，素非能相善也。趣舍异路，未尝衔杯酒，接殷勤之余欢。然仆观其为人，自守奇士，事亲孝，与士信，临财廉，取予义，分别有让，恭俭下人，常思奋不顾身，以徇国家之急。其素所蓄积也，仆以为有国士之风。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，赴公家之难，斯已奇矣。今举事一不当，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，仆诚私心痛之。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，深践戎马之地，足历王庭，垂饵虎口，横挑强胡，仰亿万之师，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，所杀过当。虏救死扶伤不给，旃裘之君长咸震怖，乃悉征其左、右贤王，举引弓之民，一国共攻而围之。转斗千里，矢尽道穷，救兵不至，士卒死伤如积。然陵一呼劳军，士无不起，躬自流涕，沬血饮泣，更张空弮，冒白刃，北首争死敌者。陵未没时，使有来报，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。后数日，陵败书闻，主上为之食不甘味，听朝不怡。大臣忧惧，不知所出。仆窃不自料其卑贱，见主上惨凄怛悼，诚欲效其款款之愚，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，能得人之死力，虽古之名将，不能过也。身虽陷败，彼观其意，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。事已无可奈何，其所摧败，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。仆怀欲陈之，而未有路，适会召问，即以此指，推言陵之功，欲以广主上之意，塞睚眦之辞。未能尽明，明主不晓，以为仆沮贰师，而为李陵游说，遂下于理。拳拳之忠，终不能自列。因为诬上，卒从吏议。家贫，货赂不足以自赎，交游莫救，左右亲近不为一言。身非木石，独与法吏为伍，深幽囹圄之中，谁可告愬者！此真少卿所亲见，仆行事岂不然乎？李陵既生降，隤其家声，而仆又佴之蚕室，重为天下观笑。悲夫！悲夫！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。
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，文史星历，近乎卜祝之间，固主上所戏弄，倡优所畜，流俗之所轻也。假令仆伏法受诛，若九牛亡一毛，与蝼蚁何以异？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，特以为智穷罪极，不能自免，卒就死耳。何也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。人固有一死，或重于泰山，或轻于鸿毛，用之所趋异也。太上不辱先，其次不辱身，其次不辱理色，其次不辱辞令，其次诎体受辱，其次易服受辱，其次关木索、被箠楚受辱，其次剔毛发、婴金铁受辱，其次毁肌肤、断肢体受辱，最下腐刑极矣！传曰“刑不上大夫。”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厉也。猛虎在深山，百兽震恐，及在槛阱之中，摇尾而求食，积威约之渐也。故士有画地为牢，势不可入；削木为吏，议不可对，定计于鲜也。今交手足，受木索，暴肌肤，受榜箠，幽于圜墙之中。当此之时，见狱吏则头抢地，视徒隶则心惕息。何者？积威约之势也。及以至是，言不辱者，所谓强颜耳，曷足贵乎！且西伯，伯也，拘于羑里；李斯，相也，具于五刑；淮阴，王也，受械于陈；彭越、张敖，南面称孤，系狱抵罪；绛侯诛诸吕，权倾五伯，囚于请室；魏其，大将也，衣赭衣，关三木；季布为朱家钳奴；灌夫受辱于居室。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，声闻邻国，及罪至罔加，不能引决自裁，在尘埃之中。古今一体，安在其不辱也？由此言之，勇怯，势也；强弱，形也。审矣，何足怪乎？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，以稍陵迟，至于鞭箠之间，乃欲引节，斯不亦远乎！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，殆为此也。
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，念父母，顾妻子，至激于义理者不然，乃有所不得已也。今仆不幸，早失父母，无兄弟之亲，独身孤立，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？且勇者不必死节，怯夫慕义，何处不勉焉！仆虽怯懦，欲苟活，亦颇识去就之分矣，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！且夫臧获婢妾，犹能引决，况仆之不得已乎？所以隐忍苟活，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，恨私心有所不尽，鄙陋没世，而文采不表于后也。
古者富贵而名摩灭，不可胜记，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。盖文王拘而演《周易》；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；屈原放逐，乃赋《离骚》；左丘失明，厥有《国语》；孙子膑脚，《兵法》修列；不韦迁蜀，世传《吕览》；韩非囚秦，《说难》《孤愤》；《诗》三百篇，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。此人皆意有所郁结，不得通其道，故述往事、思来者。乃如左丘无目，孙子断足，终不可用，退而论书策，以舒其愤，思垂空文以自见。
仆窃不逊，近自托于无能之辞，网罗天下放失旧闻，略考其行事，综其终始，稽其成败兴坏之纪，上计轩辕，下至于兹，为十表，本纪十二，书八章，世家三十，列传七十，凡百三十篇。亦欲以究天人之际，通古今之变，成一家之言。草创未就，会遭此祸，惜其不成，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。仆诚以著此书，藏之名山，传之其人，通邑大都，则仆偿前辱之责，虽万被戮，岂有悔哉！然此可为智者道，难为俗人言也！
且负下未易居，下流多谤议。仆以口语遇遭此祸，重为乡党所笑，以污辱先人，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？虽累百世，垢弥甚耳！是以肠一日而九回，居则忽忽若有所亡，出则不知其所往。每念斯耻，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！身直为闺阁之臣，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？故且从俗浮沉，与时俯仰，以通其狂惑。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，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？今虽欲自雕琢，曼辞以自饰，无益，于俗不信，适足取辱耳。要之，死日然后是非乃定。书不能悉意，故略陈固陋。谨再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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叙事议论古文观止抒怀文言文情感
为《太史公》做牛做马的司马迁再拜致意。
少卿足下：从前承蒙您给我写信，教导我用谨慎的态度在待人接物上，以推举贤能、引荐人才为己任，情意十分恳切诚挚，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，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。我是不敢这样做的。我虽然平庸无能，但也曾听到过德高才俊的前辈遗留下来的风尚。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，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，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，想对事情有所增益，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，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。俗话说："为谁去做，教谁来听？"钟子期死了，伯牙便一辈子不再弹琴。这是为什么呢？贤士乐于被了解自己的人所用，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打扮。像我这样的人，身躯已经亏残，即使才能像随侯珠、和氏璧那样稀有，品行像许由、伯夷那样高尚，终究不能把这些当做光荣，只不过足以被人耻笑而自取污辱。
来信本应及时答复，刚巧我侍从皇上东巡回来，后又为烦琐之事所逼迫，能见面的日子很少，我又匆匆忙忙地没有片刻的闲工夫来详尽地表达心意。您蒙受意想不到的罪祸，再过一月，临近十二月，我侍从皇上到雍县去的日期也迫近了，恐怕突然之间您就会有不幸之事发生，因而使我终生不能向您抒发胸中的愤懑，那么与世长辞的灵魂会永远留下无穷的遗憾。请让我向您略约陈述浅陋的意见。隔了很长的日子没有复信给您，希望您不要责怪。
我听到过这样的说法：一个人如何修身，是判断他智慧的凭证；能够自修其身，这是有智慧的凭证。能够怜爱别人，乐于施舍，这是行仁德的开始。取和予是否得当，这是衡量义与不义的标志。看一个人对耻辱采取什么态度，就可以决断他是否勇敢。建立好的名声，这是德行的最高准则。志士有这五种品德，然后就可以立足于社会，排在君子的行列中了。所以，没有什么灾祸比贪图私利更惨的了。没有什么悲哀比伤创心灵更为可悲了。没有什么行为比使先人受辱这件事更丑恶了，没有什么耻辱比遭受宫刑更严重了。受过宫刑后获得余生的人，社会地位是没法比类的，这并非当今之世如此，这种情况从开始以来已经很久了。从前卫灵公与宦官雍渠同坐一辆车子，孔子感到这对他是一种侮辱，便离开卫国到陈国去，商鞅通过姓景的太监而得以谒见秦孝公，贤士赵良为此担忧；太监赵谈陪坐在汉文帝的车上，袁丝为之脸色大变。自古以来，人们把与刑余之人相并列当做一种耻辱。就一般才智的人来说，一旦事情关系到宦官，没有不感到伤心丧气的，更何况气节高尚的人呢？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才，但怎么会让一个受过刀锯摧残之刑的人，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？我凭着先父遗留下来的事业，才能够在京城任职，到已二十多年了。我常常这样想：上不能对君王进纳忠言，献出诚实的心意，而有出谋划策的称誉，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；其次，又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，补正阙失，招纳贤才，推举能人，使隐居在岩穴中的贤士不至被埋没；对外，又不能备数于军队之中，参加攻城野战，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；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，又不能积累老资格，在言论方面立功，谋得尊贵的官职，优厚的俸禄，来为宗族和朋友争光。这四个方面没有哪一方面做出成绩，我只能有意地迎合皇上的心意，以保全自己的地位。我没有些微的建树，从这四方面就可以看出来了。以前，我也曾夹杂在下大夫的行列，跟在外朝官员的后面发表一些微不足道的议论。我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申张国家的法度，竭尽自己的思虑，到现在已经身体残废成为打扫污秽的奴隶，处在地位卑贱的人的行列当中，还想昂首扬眉，评论是非，不也是轻视朝廷、使当世的君子们感到羞耻吗？唉！唉！像我这样的人，尚且说什么呢？尚且说什么呢？
而且，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般人是不容易弄明白的。我在少年的时候就没有卓越不羁的才华，成年以后也没有得到乡里的称誉，幸亏皇上因为我父亲是太史令，使我能够获得奉献微薄才能的机会，出入宫禁之中。我认为头上顶着盆子就不能望天，所以断绝了宾客的往来，忘掉了家室的事务，日夜都在考虑全部献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才干和能力，专心供职，以求得皇上的信任和宠幸。但是，事情与愿望违背太大，不是原先所料想的那样。我和李陵都在朝中为官，向来并没有多少交往，追求和反对的目标也不相同，从不曾在一起举杯饮酒，互相表示友好的感情。但是我观察李陵的为人，确是个守节操的不平常之人：奉事父母讲孝道，同朋友交往守信用，遇到钱财很廉洁，或取或予都合乎礼义，能分别长幼尊卑，谦让有礼，恭敬谦卑自甘人下，总是考虑着奋不顾身来赴国家的急难。他历来积铸的品德，我认为有国士的风度。做人臣的，从出于万死而不顾一生的考虑，奔赴国家的危难，这已经是很少见的了。现在他行事一有不当，而那些只顾保全自己性命和妻室儿女利益的臣子们，便跟着挑拨是非，夸大过错，陷人于祸，我确实从内心感到沉痛。况且李陵带领的兵卒不满五千，深入敌人军事要地，到达单于的王庭，好像在老虎口上垂挂诱饵，向强大的胡兵四面挑战，面对着亿万敌兵，同单于连续作战十多天，杀伤的敌人超过了自己军队的人数，使得敌人连救死扶伤都顾不上。匈奴君长都十分震惊恐怖，于是就征调左、右贤王，出动了所有会开弓放箭的人，举国上下，共同攻打李陵并包围他。李陵转战千里，箭都射完了，进退之路已经断绝，救兵不来，士兵死伤成堆。但是，当李陵振臂一呼，鼓舞士气的时候，兵士没有不奋起的，他们流着眼泪，一个个满脸是血，强忍悲泣，拉开空的弓弦，冒着白光闪闪的刀锋，向北拼死杀敌。当李陵的军队尚未覆没的时候，使者曾给朝廷送来捷报，朝廷的公卿王侯都举杯为皇上庆贺。几天以后，李陵兵败的奏书传来，皇上为此而饮食不甜，处理朝政也不高兴。大臣们都很忧虑，害怕，不知如何是好。我私下里并未考虑自己的卑贱，见皇上悲伤痛心，实在想尽一点我那款款愚忠。我认为李陵向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，能够换得士兵们拼死效命的行动，即使是古代名将恐怕也没能超过的。他虽然身陷重围，兵败投降，但看他的意思，是想寻找机会报效汉朝。事情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，但他摧垮、打败敌军的功劳，也足以向天下人显示他的本心了。我内心打算向皇上陈述上面的看法，而没有得到适当的机会，恰逢皇上召见，询问我的看法，我就根据这些意见来论述李陵的功劳，想以此来宽慰皇上的胸怀，堵塞那些攻击、诬陷的言论。我没有完全说清我的意思，圣明的君主不深入了解，认为我是攻击贰师将军，而为李陵辩解，于是将我交付狱官处罚。我的虔敬和忠诚的心意，始终没有机会陈述和辩白，被判了诬上的罪名，皇上终于同意了法吏的判决。我家境贫寒，微薄的钱财不足以拿来赎罪，朋友们谁也不出面营救，皇帝左右的亲近大臣又不肯替我说一句话。我血肉之躯本非木头和石块，却与执法的官吏在一起，深深地关闭在牢狱之中，我向谁去诉说内心的痛苦呢？这些，正是少卿所亲眼看见的，我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是这样吗？李陵投降以后，败坏了他的家族的名声，而我接着被置于蚕室，更被天下人所耻笑，可悲啊！可悲！
这些事情是不容易逐一地向俗人解释的。我的祖先没有剖符丹书的功劳，职掌文献史料、天文历法工作的官员，地位接近于算卦、赞礼的人，本是皇上所戏弄并当作倡优来畜养的人，是世俗所轻视的。假如我伏法被杀，那好像是九牛的身上失掉一根毛，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？世人又不会拿我之死与能殉节的人相比，只会认为我是智尽无能、罪大恶极，不能免于死刑，而终于走向死路罢了！为什么会这样呢？这是我向来所从事的职业以及地位，使人们会这样地看待自己。人本来就有一死，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，有的人死的却比鸿毛还轻，这是因为他们用死追求的目的不同啊！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使祖先受辱，其次是不能使身体受辱，其次是不能因自己的脸色不合礼仪而受辱，其次是不能因为自己的言语不当而受辱，其次是使肢体受扭曲（长跪、被可捆绑）而受辱，其次是穿上囚服受辱，其次是带上木枷，遭受杖刑而受辱，其次是被剃光头发、颈戴枷锁而受辱，其次是毁坏肌肤、断肢截体而受辱，最下等的是宫刑了，侮辱到了极点。古书说"刑不上大夫"，这句话的意思是说，对于士大夫的气节，不可不劝勉鼓励啊（鼓励士大夫在犯罪以后勇于自杀，自杀就坚守了士大夫的气节）。猛虎生活在深山之中，百兽就都震恐，等到它落入陷阱和栅栏之中时，就只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，这是人不断地使用威力和约束而逐渐使它驯服的。所以，士子看见画地为牢而决不进入，面对削木而成的假狱吏也决不能接受他的审讯，把思虑计谋定在自我了断上面。现在我的手脚捆在一起，被木枷锁住、绳索捆绑，皮肉暴露在外，受着棍打和鞭笞，关在牢狱之中。在这种时候，看见狱吏就叩头触地，看见牢卒就恐惧喘息。这是为什么呢？这是经过长时间的威逼约束所造成的形势。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，再谈什么不受污辱，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厚脸皮了，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？况且，像西伯姬昌，是诸侯的领袖，曾被拘禁在羑里；李斯，是丞相，也受尽了五刑；淮阴侯韩信，被封为王，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；彭越、张敖被诬告有称帝野心，被捕入狱并定下罪名；绛侯周勃，曾诛杀诸吕，一时间权力大于春秋五霸，也被囚禁在请罪室中；魏其侯窦婴，是一员大将，也穿上了红色的囚衣，手、脚、颈项都套上了刑具；季布以铁圈束颈卖身给朱家当了奴隶；灌夫被拘于居室而受屈辱。这些人的身份都到了王侯将相的地位，声名传扬到邻国，等到犯了罪而法网加身的时候，不能够下决心自杀，处在污秽屈辱的地位。古今都是一样的，哪里能不受辱呢？照这样说来，勇敢或怯懦，乃是形势所造成；坚强或懦弱，也是形势所决定。这是很清楚明白的事了，有什么奇怪的呢？况且人不能早一点在被法律制裁之前就自杀，因此渐渐地衰败，到了挨打受刑的时候，才想到伸张士大夫的名节，这种愿望和现实不是相距太远了吗？古人之所以慎重地对大夫用刑，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。
人之常情，没有谁不贪生怕死的，都挂念父母，顾虑妻室儿女。至于那些激愤于正义公理的人当然不是这样，这里有迫不得已的情况。如今我很不幸，早早地失去双亲，又没有兄弟互相爱护，独身一人，孤立于世，少卿你看我对妻室儿女又怎样呢？况且一个勇敢的人不一定要为名节去死，怯懦的人如果仰慕大义，什么地方不可以勉励自己去死节呢？我虽然怯懦软弱，想苟活在人世，但也稍微懂得区分弃生就死的界限，哪会自甘沉溺于牢狱生活而忍受屈辱呢？再说奴隶婢妾尚且能够下决心自杀，何况像我到了这样不得已的地步！我之所以忍受着屈辱苟且活下来，陷在污浊的监狱之中却不肯死，是遗憾我内心的志愿有未达到的，如果平平庸庸地死了，文章就不能在后世显露。
古时候虽富贵但名字磨灭不传的人，多得数不清，只有那些卓异而不平常的人才在世上著称。（那就是：）西伯姬昌被拘禁而扩写《周易》；孔子受困窘而作《春秋》；屈原被放逐，才写了《离骚》；左丘明失去视力，才有《国语》；孙膑被截去膝盖骨，《兵法》才撰写出来；吕不韦被贬谪蜀地，后世才流传着《吕氏春秋》；韩非被囚禁在秦国，写出《说难》、《孤愤》；《诗》三百篇，大都是一些圣贤们抒发愤慨而写作的。这些人都是（因为）感情有压抑郁结不解的地方，不能实现其理想，所以记述过去的事迹，让将来的人了解他的志向。就像左丘明没有了视力，孙膑断了双脚，终生不能被人重用，便退隐著书立说来抒发他们的怨愤，想到活下来从事著作来表现自己的思想。
我私下里也自不量力，近来用我那不高明的文辞，收集天下散失的历史传闻，粗略地考订其真实性，综述其事实的本末，推究其成败盛衰的道理，上自黄帝，下至于当今，写成十篇表，十二篇本纪，八篇书，三十篇世家，七十篇列传，一共一百三十篇，也是想探求天道与人事之间的关系，贯通古往今来变化的脉络，成为一家的言论。刚开始草创还没有成书，恰恰遭遇到这场灾祸，我痛惜这部书不能完成，因此受到最残酷的刑罚也没有怨怒之色。我确实想完成这本书，把它（暂时）藏在名山之中，（以后）再传给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，再让它广传于天下。那么，我便抵偿了以前所受的侮辱，即使受再多的侮辱，难道会后悔吗？然而，这些只能向有见识的人诉说，却很难向世俗之人讲清楚啊！
再说，戴罪被侮辱的处境是很不容易安生的，地位卑贱的人，往往被人诽谤和议论。我因为多嘴说了几句话而遭遇这场大祸，更被乡里之人、朋友羞辱和嘲笑，污辱了祖宗，又有什么颜面再到父母的坟墓上去祭扫呢？即使是到百代之后，这污垢和耻辱会更加深重啊！因此在肺腑中肠子里每日多次回转，坐在家中，精神恍恍忽忽，好像丢失了什么；出门则不知道往哪儿走。每当想到这件耻辱的事，冷汗没有不从脊背上冒出来而沾湿衣襟的。我已经成了宦官，怎么能够自己引退，深深地在山林岩穴隐居呢？所以只得随俗浮沉，跟着形势上下，以表现我狂放和迷惑不明。如今少卿竟教导我要推贤进士，这难道不是与我自己的愿望相违背的吗？现在我虽然想自我雕饰一番，用美好的言辞来为自己开脱，这也没有好处，因为世俗之人是不会相信的，只会使我自讨侮辱啊。简单地说，人要到死后的日子，然后是非才能够论定。书信是不能完全表达心意的，因而只是略微陈述我愚执、浅陋的意见罢了。
恭敬的拜两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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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报任安书》是一篇激切感人的至情散文，是对封建专制的血泪控诉司马迁用千回百转之笔，表达了自己的光明磊落之志、愤激不平之气和曲肠九回之情。辞气沉雄，情怀慷慨。
全文融议论、抒情、叙事于一体，文情并茂。叙事简括，都为议论铺垫，议论之中感情自现。“若九牛亡一毛，与蝼蚁何以异！”，抒发了对社会不公的愤慨；“仆虽怯懦欲苟活，亦颇识去就之分矣，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！”，悲切郁闷，溢于言表；“肠一日而九回，居则忽忽若有所亡，出则不知其所往。每念斯耻，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！”，如泣如诉，悲痛欲绝……富于抒情性的语言，将作者内心久积的痛苦与... 古诗文网>>
作者介绍
司马迁（前145年或前135年－约前87年），字子长，西汉夏阳（今陕西韩城南）人，一说龙门（今山西河津）人。中国西汉伟大的史学家、文学家、思想家。被后世尊称为史迁、太史公、历史之父。他以其“究天人之际，通古今之变，成一家之言”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《史记》（原名<太史公书>）。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，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，到汉武帝元狩元年，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，是“二十五史”之首，被鲁迅誉为“史家之绝唱，无韵之离骚”。 百科详情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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